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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舌尖上谋生

2000-08-06 来源:生活时报 彭文斌 我有话说

人活着,人生的字典里就应该没有“容易”两个字。

人言甚于洪水。这句话虽不入流,但恐怕是大实话。

随便可以枚举几个例子。

假如一个人因为殉情死了,便有许多生吞活剥的话从茶馆、酒肆里飘得满城风雨:这样的人,白养了!最不值得了!傻瓜,蠢蛋!二百五!———津津乐道之余,大家忽然间个个觉得活得比那个人更有价值,更懂得日子的滋味。

假如一个人略微有点才能,偏又不懂人前人后地转,更要命的是棱角分明,那么,平时倒相安无事,反正重用也好冷落也好总在用你,倘若有朝一日天降大任于斯人,眼瞅着要提拔了,好,许多人有话好好说了:这个同志嘛,不错,有才,工作总喜欢干得比别人好,年轻人啊,上进心强。就是心高了点,自以为是,其实大家都是过来人,这并不是坏事,也许在基层多锻炼几年也就更成熟了——提拔是昨日泡沫了,耳边还经常听到种种关心的问寒问暖:怎么样,该上调了吧,别忘了请客。听着受用,黄连可在你内心翻着烂浆呢!

假如一个人会跑,会沿着一个圆心做全身运动,这个圆肯定以某些人的评价打上一个圆满的句点:这个人嘛,谦虚,好学,有能力,有思想,缺点也有一些,比如太节俭了。

同一个人,同一件事,可以有两种以上的结论,所谓“各取所需”。至于孰是孰非,哪些是正史,哪些是野史,只有天知道。如果有谁刻意要跳进黄河还个清白之身,那就太傻了,舌头长在人家嘴里,自然是为其主人服务,干吗非要在这些明知是无用功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呢?假如你不幸是个不会“绕口令”的人,那么乖乖地不要以己之短去硬碰人家之长吧,“长舌”岂是吃素饺子的?!

点击别人,无疑成为许多人给自己的生活点缀色彩的一个重要主题。狠狠地无中生有添油加醋有枝有叶地给他(她)来个永无对证。这大约也算是阿Q精神胜利法吧。总之,“舌头”们的偷笑是因为你不得不跳大神似的装憨卖傻。

奥地利著名的动物学家康罗·落伦兹在《攻击与人性》一书中说:“鱼类对同类远比异类更易有攻击行为。”以此观照,人的舌头是穿着迷彩服的最具攻击性的“活鱼”,即便再清澈的水,也可轻而易举地搅浑。我不止一次地忍心看着朋友倒在如簧巧舌下,我不止一次地差些看守不住自己的舌头了,我也要“兴风作浪”几句:别冤人家了!惜乎底气不足,天生不是这块好料,再说世上又有几个人会信窦娥一声悲呼“六月雪”,便只有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份了。

我们越来越像过两座悬崖间的独木桥一般,颤巍巍,战兢兢,左顾右盼,前瞻后看。看什么?看诸人眼色。怕什么?怕议己长短。一块砖头磨成圆形可能只能作边角料,而一个人去棱去角变圆了,那可是“得道”者了,算抵达人生的极境。哼哼哈哈,叽叽咕咕,这是“不倒翁”们的习惯语,他们不仅会让关键人物赏心悦目恰如桑拿,更叫一绝的是“舌”上功夫,能把自己扮成乌龟,变作屎克郎,滚成一只吧儿狗还夹着尾巴。私下里想想也累,可为着所谓的生存,苦药无法不喝。

历史可以不以成败论英雄,平头百姓却喜欢在得与失之间走死胡同,斤斤计较,钻牛角尖。拎两瓶老酒,醉醺醺不知白天黑夜的时候毕竟少之又少,睁眼看世界的第一大事,莫过于柴米油盐酱醋茶,诗人也不可能总勒紧裤带苦吟诸如“我渴望与你在雨中一起摔倒”之类。日子得紧一拍慢一拍地撑下去,骆驼祥子也好,虎妞也罢,或者练大摊子的款爷,或者下岗的纺织女工。大伙儿一块在形形色色的语言里“游泳”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

满世界在飘着柔软的歌,让你没有理由不好好地活。也罢,就这样低着头在人家的舌尖上跳跳舞蹈,为着畅饮一杯生活的美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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